这两天频繁想起一句诗词：少年不知愁滋味，为赋新词强说愁。
这大概就是以前的我，惯常的状态。
以前做记者，怀揣着稚嫩的新闻理想，忧国忧民；等到真正遭遇痛苦，才感觉以前的愁绪，单薄轻盈。
爸爸前些天离世了，我心里遭遇了地震。
前两天已经写过相关文章，今天这篇文章想来探讨一个大部分家庭都会碰到的人生难题：
当家人病重，苦苦哀求放弃治疗，我们究竟该怎么办？
缘起
爸爸五年前得过心梗，因为送医不及时，形成了室壁瘤，属于心梗严重的并发症。
五年前就病情危急，但是好在上天保佑，逃过一劫。
就这样，又过了五年。
前段时间，日渐衰弱的心功能，已经难以支撑身体的正常运转，各个器官接连出了问题。
爸爸住进了ICU，虽然医生全力救治，但是最终无力回天。
在治疗的过程中，爸爸好多次表示过，希望放弃治疗。
但是因为我们了解爸爸的性格，知道他容易纠结和反复，猜想这不是他内心坚定的选择，所以只能选择了无视。
死结
可是越到后来，他的痛苦程度越深，眼睁睁看着他痛苦，束手无策，心里刀割一样难受。
到最后他难受时，我只能狠心走到一边不看他了。
因为没有任何办法减轻他的病痛，而我看着他身体痛苦，心里同样痛苦。
那个时候我想，如果实在痛苦，并且真的没有治愈的可能，那不如就让他早点解脱吧。
可是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。
那时候的困境在于：并不是放弃治疗爸爸就能马上不受罪，很快解脱了；不治疗他同样得继续煎熬，继续忍受病痛的折磨，甚至会更加痛苦。
所以，我们继续坚持治疗，到最后，爸爸在病痛的折磨中，走完了全程。
而这种困境像个死结，在很多家庭都会碰到。
自杀
知乎上看到一个故事。
题主的妈妈得了子宫平滑肌肉瘤，8年手术7次，化疗10余次。
最终回家保守治疗。
但是她的肚子里有多个5到20公分不等的肿瘤，肚子持续增大，人也日渐消瘦。
中间还因为肿瘤压迫，有轻度尿毒症症状，小便排解困难。
请求入院治疗，但被告知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。
发展到最后已经无法正常进食，每天只能喝点水和米汤，人变得越来越憔悴。
母亲告诉他们要选择离开，请求儿女帮帮她，儿女心痛不已，将母亲身边危险的东西都藏了起来。
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，母亲早就藏好了一把小刀。
事后他们才得知，某天凌晨母亲选择割腕自杀，但是身体太虚弱，无法一下子划破手腕，于是她就慢慢一刀刀地割。
被发现时，她的身边全是血，立马送医抢救，手腕已无大碍。
回家之后，母亲情绪激动，一直骂儿女不孝，看着她如此痛苦却不帮她。
儿女非常痛苦，但是左右为难。
困境
这是无数家庭正在或即将面临的困境。
健康长寿只是人们的美好祝愿，大部分的衰老都伴随着疾病缠身，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。
现代医学发展到今天，有无数办法延续一个人的生命。
呼吸停了，有呼吸机；心脏停跳，有起搏器；无法进食，可以插胃管……
总之，维持一个人的生命体征，对于现代医学而言，不是什么难事。
但生而为人，我们对于生存质量是有要求的，躺在床上靠呼吸机或者胃管维持生命，人的社会意义已经丧失。
看过一篇文章描写在医院遇到的案例，好多病重老人都有类似的诉求，希望自己可以没有痛苦地早点离去。
有晚期胃癌人骨瘦如柴的，有中风多年重度偏瘫的，有神识清醒借助各种管子维持生命特征的……
他们靠药和机器吊着一条命，他们表达的心声是——
能不能替他/她把药给停了，又或者是下次发生危险情况，不再抢救，让他自然而然地解脱，痛快一点走。
可是，到了亲属这里，这个决定并不好做。
面对生死，谁都无法指责对方坚持或者放弃治疗，是自私的行为。
安乐死
关于安乐死，比较知名的案例是中国台湾著名电视主播傅达仁。
他在84岁那年被确诊为胰脏癌，两年来饱受病痛折磨。
他积极在台湾推进安乐死合法化，但是最终也没能实现，最终他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瑞士，选择安乐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在前往瑞士之前，傅达仁的家人是无法接受安乐死的。
但傅达仁坚持要接受安乐死，因为即便手术成功，之后他也要在病床度日、失去自由，他不想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活得此痛苦，想要有尊严的走完最后一程。
傅达仁的儿子在陪伴父亲走向自我终结的过程中，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：
“那一刻，很平静，平静得就像父亲只是睡着，大家都没有意识到，他真的走了，也是这一刻，我们真正释怀，觉得这是对父亲最好的方式。曾经我们不谅解他、曾经我们觉得他自私，曾经我们希望他可以陪在我们身边，但是父亲身上的痛苦，真的不是我们可以体会的，我们对父亲的爱，就是尊重他的意愿，我们陪在他的身边，他离开的那一刻，我们全家都在，父亲知道我们是爱他的，我想那就够了。”
现实
目前，全球只有荷兰、比利时、瑞士等国家立法允许安乐死。
法国、德国、西班牙、瑞典、挪威、丹麦等国家允许“被动”安乐死，只准终止为延续个人生命而治疗的做法。
截止到现在，全球安乐死的数据一直不断攀升。
我国也对安乐死的问题高度重视，早在全国政协十届四次会议中，安乐死立法问题就曾被深度讨论过。
有关部门曾对北京、上海、河北、广东等地进行调查，民间测评赞成安乐死的比率很高。
上海对名老人问卷中，赞成安乐死占73%，北京甚至有85%以上的人认为安乐死是符合人道主义的，80%的人则认为目前国内可以实施安乐死。另据《健康报》报道，有关部门对北京地区近千人进行的问卷调查表明，91％以上的人赞成安乐死，85％的人认为应该立法实施安乐死。
希望
当然，反对的声音也有很多。
中国人口众多，家庭情况也相对复杂，如何合理合法地实施是个难点。
我国法律禁止安乐死，一般的解释是因为管理上存在很大困难。国家太大，在政策上必须趋于保守，一旦放开口子，后面出了问题就难以封堵。
立法层面的问题，我们并不专业。
但是现实层面的痛苦，每个人都会遭遇。
对于那些重病的老人，他们真的很可怜，操劳一辈子，最后在病痛中走完全程，想起来就心痛到不行。
我们当然不忍心老人离去，但是如果他的离开无法避免，那尽最大努力减轻他们的痛苦，就是我们最大的善良。
这个两难的题，至今还是无解，但是我想，这样的讨论还是有意义。
我们不断讨论发声，或许以后会有个相对中和的第三条路可以选择，那或许是全天下重病人的福音。